如果說未來世界制造業(yè)格局會發(fā)生劇變，那么現(xiàn)在大概率就是那個起點。

“中國制造”生變

蘋果電子產品的生產正在從中國向外轉移。

9 月 7 日，印度科技部長普拉薩表示，蘋果已有 8 家代工廠從中國轉移到了印度。這只是產業(yè)轉移的縮影。

小何從未想到過，這種國際新聞里的事情，會和普普通通的自己產生聯(lián)系。

7 月，小何從山西老家來到江蘇昆山求職，心里想著要出人頭地。在家里，沒有工作的小何覺得自己被父母瞧不起，又被相親對象嫌棄，他想改變這一切。

他通過中介找了一份工廠里的短期工作，被分配到蘋果的生產線，薪資至少過得去，又不需要技術基礎。

昆山匯聚了大量的電子產品代工廠，它們會在旺季的時候招聘大量的短期工人，做一些技術含量不高、機械重復的工作，在淡季的時候自然結束合同。這類合同的時間通常在一周到三個月，甚至可以按天結算工資。

這樣可以節(jié)約大量的人力成本，不需要為每一個人交社保。比如一個注冊規(guī)模幾千人的企業(yè)，每年的招聘人次卻可以達到幾十萬。

小何就是這幾十萬流動人員之一，他預料到車間里的工作會是枯燥的。他為自己打氣：“閉眼交證了，干就完了，最少頂一個月!”

一周后，“快活不下去了，難受”。工作比他想象的還要枯燥，人的情緒被機械的產線幾乎碾碎。

從同事那里，他聽到一個消息，自己所在的緯創(chuàng)，被一家叫立訊精密的中國代工廠收購，他并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。

緯創(chuàng)把位于中國大陸的蘋果代工廠賣掉后，轉身就在印度接下了蘋果手機的新訂單，并開始大規(guī)模招聘。幾天后，為蘋果做代工的另一家企業(yè)富士康披露了一組數(shù)據(jù)：去年，他們在中國大陸制造和組裝的產品約占其總量的 75%，今年則降低到了 70%。

很快，這組數(shù)據(jù)就引發(fā)了一輪熱議：中國是否會失去其“世界工廠”的地位?

全球最大的代工廠富士康是否要開始撤離中國?富士康工業(yè)富聯(lián)董事長李軍旗對極客公園表示(id：geekpark)，他們的戰(zhàn)略依舊是扎根大陸，“為了應對全球市場客戶的需求，我們在 11 個國家和地區(qū)有研發(fā)、生產據(jù)點，這不是這幾年的事，十幾年前我們就這么做了。”

過去，幾乎所有的 iPhone、iPad 等蘋果產品都是在中國完成生產、組裝，之后出口到各個國家。

未來，可能會有所不同。有供應鏈人士告訴極客公園，蘋果可能會繼續(xù)將更多工廠生產線撤離中國，只留下總體的 30%，專門供應中國市場。這樣的轉移，也發(fā)生在其他國外品牌身上。似乎中國作為“世界工廠”的位置真的在動搖。

不過，中國是不是“世界工廠”這件事兒，重要么?

“二選一”下的新格局

“世界工廠”的名號似乎離我們日常生活很遠，但各類工業(yè)品在哪里生產、組裝這件事兒，對于政府和普通民眾來講是重要的。

一座工廠轉移的背后牽扯著更多利益。比如，2010 年，富士康落戶鄭州后，一年時間就招聘了 13 萬員工，幫助河南解決了大量的就業(yè)問題。一年后，拉動加工貿易、機電產品等相關出口額分別增長了 50% 左右。到了 2019 年，鄭州富士康出口總額為 2199 億元，進口總額為 1138 億元，占鄭州進出口總額的 81%。

因為，引進富士康往往還會吸引它的眾多供應商一齊入駐，相當于帶來了完整的工業(yè)生態(tài)。進而，繼續(xù)拉動就業(yè)，提高政府財政收入。

不止中國政府明白這一點，其他國家也明白。過去，中國憑借大量廉價勞動力和優(yōu)惠稅收政策，吸引了大量國外品牌和制造商來中國建廠，逐漸形成了完備的供應商集群。中國世界工廠的地位越來越穩(wěn)固。現(xiàn)在，中國工業(yè)產值已占全球 30%，其中汽車零部件、家電、服務機器人等出口占比 30% 以上，光伏產業(yè)更是達到 70%。

然而，受到新冠疫情和中美貿易摩擦加劇的影響，這樣的平衡似乎正在被打破。美國開始對從中國進口的產品征收更高的關稅，來抑制中國的經濟增長。

尤其是電子、通信等領域的產品。庫克近兩年來開始抱怨美國政府總是針對蘋果，比如，在中國組裝并運往美國的 iPhone 將被征收更高的關稅。

其他品牌也是一樣，只要想賣到美國或者其盟友國家，往往需要繳納更高的關稅。比如思科售賣的網絡通信設備，已經從廣西轉移到了越南制造。

品牌商和他們的代工廠們，摸索出了一條新的路子：規(guī)劃兩條供應鏈體系，一條面向美國和其盟友國家，一條面向中國和其他國家。

立訊精密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在印度和越南建立工廠，董事長王來春 2019 年時表示，為了解決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關稅戰(zhàn)帶來的問題，必要時公司會將受影響的產品繼續(xù)轉移至越南或其他國家。按照她的規(guī)劃，未來越南會承載立訊精密 1/3 的產能。

嗅到了機會的其他發(fā)展中國家，更加積極地拋出了橄欖枝。

4 月份，印度發(fā)布了招商引資的新策略，宣布拿出 60 億美金的激勵、大面積的廉價土地吸引電子產業(yè)鏈的企業(yè)。

6 月份，越南和歐盟簽訂了自由貿易協(xié)定，將取消或減少 99% 的關稅。實際上，此前三星在陸續(xù)關閉了中國大陸的工廠之后，已經完全將海外生產重心轉移到了越南，隨之轉移的還有它的一系列供應鏈伙伴。不過，土地有限，且人口只有 1 億的越南，它的承載能力注定有限。

另外一個熱門地點是墨西哥。7 月份，墨西哥與美國簽署了貿易協(xié)議，商品出口美國零關稅。墨西哥的特點也是具備大量廉價的勞動力，富士康此前就在那里有 5 個工廠。

當?shù)氐囊患曳康禺a中介公司 CEO 表示，他的公司目前正在幫助兩家中國公司(其中一家在汽車領域，另一家在制造業(yè))搬遷到墨西哥的工業(yè)集群。“想要在北美保持市場份額的中國制造商別無選擇”。

不同國家的人力成本、供應鏈成本都是有差異的，這必然會影響整體的成本結構，進而影響定價和利潤。

制造商和碩董事長董子賢在一次采訪中談到，沒有哪個國家能像中國過去那樣提供如此誘人的投資環(huán)境，擁有龐大的勞動力隊伍，得到幾代官員支持的政策，以及眾多附近的供應商。“我們下一步要去哪里?我不知道。”

但是，在中美貿易摩擦的大環(huán)境下，只能尋找應急對策。

破局：尋找全球化的新思路、新平衡

45 年前，富士康創(chuàng)始人郭臺銘將自己的業(yè)務從一個租來的小作坊里，發(fā)展為一家跨國產業(yè)巨頭。它扎根中國大陸，吸引了來自全球的訂單。

從 90 年代開始，中國制造業(yè)崛起的過程，其實就是中國全球化進程的體現(xiàn)。與怎么留住制造業(yè)對應的問題是，中國企業(yè)怎么繼續(xù)走出去。一進一出，才能構成中國邁向全球化的閉環(huán)。

如今，無論是國外呼吁的供應鏈回流，還是 TikTok、華為等企業(yè)在海外遭遇的圍堵，亦或是疫情加速造成的脫鉤，中國企業(yè)所面臨的全球化環(huán)境前所未有的嚴峻。“這么多年過去，在國外無論是大的發(fā)達市場還是新興國家，有的時候大家對中國的大公司還是感覺到威脅，感到害怕。”這是跨境 B2B 電商敦煌網創(chuàng)始人王樹彤的親身體會。

與幾十年前相比，中國的地位和國際影響力已經發(fā)生了改變，中國企業(yè)正在發(fā)揮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。每個國家有自己的政治、經濟、文化，她覺得中國企業(yè)需要找到新的姿勢、模式來融入全球，以此來消除合作伙伴的不安和不信任。

如果說，TikTok 在美國面臨被封殺的問題，是華為之后，中國企業(yè)走向國際化又一場至關重要的戰(zhàn)役。那么，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、進行姿態(tài)和路徑的轉換，則是中國企業(yè)走向全球的另一重自我考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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