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底，拿到工資的劉秀秀一口氣買了兩件羽絨衣，一件自己一件給女兒，總共花去1000多元。對于33歲的劉秀秀來說，這是一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額開支。
(資料圖片)
每天4點起床，晚上10點收攤。就在一年半以前，高中學歷的劉秀秀，和老公在黃河邊的縣城里起早摸黑地經(jīng)營著一間早餐店。微薄的收入和生活的碎瑣，在這對努力生活的小夫妻身上最終變成一地雞毛和吵吵鬧鬧。
不過，現(xiàn)在他們沒時間拌嘴吵架。
當ChatGPT火遍全球，一臺電腦，神奇地將大山里的劉秀秀和時下最火的人工智能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她的最新身份是一名人工智能訓練師，也叫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。
山西的永和縣，這個黃邊河的小縣城、曾經(jīng)的國家級貧困縣，聚集著近160名人工智能訓練師。其中，像劉秀秀一樣的己婚女性占到了80%。她們學歷不高，上有老下有小。但因為這份特殊的職業(yè)，將這些大山里的女性，變成了人工智能大潮和數(shù)字經(jīng)濟里的一個特殊“代碼”。
賣早點的人工智能訓練師
每個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都有一個工號，劉秀秀的工號是AQ26438。
作為一種新職業(yè)，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和這串工號，與永和縣顯然有一絲格格不入。
劉秀秀的手機里，收藏著一張從山上俯拍縣城的照片：除了這幾年新建的幾幢高樓，大部分是平房和三層左右的樓房，還有窯洞。
劉秀秀手機里的縣城照片
從地圖看上，這是位于杭州西北方向大概1500公里的小縣城，確切的地理位置在黃河中游。四年前，永和縣正式摘掉國家級貧困縣”的帽子。全縣總人口6.5萬，大部分像劉秀秀一樣的年輕勞動力，月收入不超過2000元。
冬季的永和縣
劉秀秀的家，位于縣城南莊鄉(xiāng)的一個小村子。村子就在一個坡上，上一輩人都是靠山吃山的石工，主要給別人修石窯洞。到了劉秀秀和老公這一代年輕人，因為吃不了那個苦，以種地和打臨工為主。
劉秀秀的家里有十幾畝地，種地以外的農(nóng)閑時光，老公和村里的其他男性一樣，去縣城里打點臨工補貼家用，加上兩個孩子，一家四口過著簡單沒有起伏的生活。
不過有著一顆不安分的心的劉秀秀，在兒子上小班的時候決定找份工作。
這幾年，她陸續(xù)在縣城里的光伏公司和縣電子商務公工作服務中心工作了幾年，從一個職場小白，慢慢變成了游刃有余的職場人。
3年前，劉秀秀辭掉工作決定創(chuàng)業(yè)，和老公一商量，在縣城里開了一家早餐店。店面不大，只有50平方米。每天4點起床準備，忙到中午差不多正好接孩子回來吃飯，下午送走孩子瞇一會兒，又開始忙晚餐。一天忙忙碌碌下來時針已經(jīng)指向了晚上10點。
每天圍著小店和孩子轉的小夫妻，終于把生活過成了一地雞毛，矛盾不斷。
直到2021年7月的某一天，一則招聘吸引了劉秀秀的注意：招聘女性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。聽說每天只要在電腦前工作，而且挺能掙錢。
位于縣城里的永和AI豆辦公樓
在應聘前，劉秀秀將信將疑到網(wǎng)上搜了一下，發(fā)現(xiàn)關于這種職業(yè)的介紹幾乎為零?！熬鸵荒樏?，不知道是干嗎的?！眲⑿阈阏f。
當時公司的邊上正好有幾個老太太坐在一起曬太陽，“是不是搞傳銷的？”一群老太的閑聊也問出了劉秀秀內(nèi)心的疑惑。
組里全員工資是普通人的一倍多
經(jīng)常有人問劉秀秀，人工智能訓練師，到底是做什么的？
劉秀秀一般是這么解釋的：你們都知道智能垃圾桶吧，它怎么智能？為什么能分類？因為我們標注師把垃圾給分類了，再把這些數(shù)據(jù)傳到電腦上，電腦才能分出各類垃圾。
工作中的人工智能訓練師劉秀秀
人工智能訓練師，簡單地說，就是通過對數(shù)據(jù)貼標簽、做記號、標顏色等，教會AI認識數(shù)據(jù)，讓人工智能像人一樣去感知、思考和決策。這是2020年人社部發(fā)布的16個新職業(yè)之一。
和劉秀秀一樣，王麗娜在應聘之前，以為就是個“刷單的”。她也特意去網(wǎng)上查了查，越查越好奇。
32歲的王麗娜是永和縣最早一批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，目前帶領著85人的小團隊，還有一個5歲的可愛兒子。
正在給員工培訓的王麗娜
時間回溯到2020年7月，在國家衛(wèi)健委、螞蟻集團以及陜西清澗縣愛豆科技有限公司的共同幫助下，永和縣愛豆科技有限公司注冊成立，“人工智能產(chǎn)業(yè)孵化項目AI豆計劃”在永和縣落地。該計劃通過培訓當?shù)嘏浴⒎掂l(xiāng)年輕人等做數(shù)據(jù)標注，助力在地就業(yè)。
在太原做過汽車和房產(chǎn)銷售的王麗娜，因為找的對象是永和老家的，就一起回到了縣里發(fā)展。
“其實當初的想法很簡單，聽說公司是雙休，想的每個月能拿2000元的工資就好了?！蓖觖惸日f，但第一個月發(fā)工資時，王麗娜仔細地看了看工資條，上面寫的是2900元。
王麗娜記得，當時孵化這個基地的負責人特意回訪第一批數(shù)據(jù)標注師，問對工資滿不滿意，當時王麗娜在內(nèi)的19個人齊聲說：“滿意、滿意、特別滿意！”
不過身為小組長的劉秀秀第一次拿工資時心理是有落差的。她至今還記得第一個月19日入職到月底，大家到手的工資一看，都在四五百元，有一絲不滿，甚至有人當場打起了退堂鼓。不過好在當年8月發(fā)工資條的時候，都拿了2000多到3000元的工資，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。
從2021年愛豆科技，成為一名人工智能訓練師，劉秀秀做過很多任務，有音頻任務、醫(yī)療任務等。最有成就感的是其中的音頻任務。
因為中文有很多同音字，但組里同事學歷不高，大部分是高中學歷，也有部分是初中，所以遇到同音字，如果不結合前后文，就不能標出最合適的文字。身為組長的劉秀秀在質檢的時候把正確的字發(fā)到群里，大家一起學習，最后完美地完成了任務。
入職的一年多，劉秀秀的平均工資也一路上漲，原來只有2500元左右，上個月拿到了4500元，中間還賺到了人生中第一個8000元的工資。
最讓劉秀秀開心的是，自己組全員的工資比縣里公務員的工資都高。
生活有多少智能
背后就有多少這樣默默無聞的女工
在愛豆科技的159名人工智能訓練師中，馮琴是見過大世面的。
在回到永和縣以前，馮琴在北京中關村的學習軟件公司做培訓師和軟件售后服務，主要是給全國各大高校大學生做培訓。因為愛情，她幾年前回到了永和老家，在中石化加油站做站過小出納，也做過便利店管理和電腦做賬；加入愛豆科技后，成為王麗娜的搭檔，管理著一支85人的團隊。
同事們一起包餃子，左二為王麗娜，右二為馮琴。
永和愛豆科技有限公司是目前是永和縣最大的用工企業(yè)，包括馮琴、劉秀秀在內(nèi)的在崗員工，人均月收入4000元以上。其中，女性員工135人，寶媽占比高達80%。大部分人學歷不高。起步階段員工，全部為高中及以下學歷。不過最近劉秀秀拿到了人力資源函授大專學歷。
永和愛豆員工團建合影
對劉秀秀和同事們來說，自從變成了人工智能訓練師，最大的變化是，認識的人多了，可以接觸到很多新鮮事物，有了生活的底氣和勇氣。
在劉秀秀的衣柜里，大部分衣服不超過百元，有些還是親戚送的。冬天最常買的是棉衣，因為羽絨服比較貴。路過一間好的服裝店遲疑很久，還是不敢進。去年，有了底氣的劉秀秀一口氣買了兩件羽絨服。
劉秀秀說，在老家山村，大部分的小夫妻，丈夫出門去城里打工，要么跑大車，要么做小本生意，女人則在家里看孩子，等孩子大一點也跟著老公一起打工。
對村里的女人來說，每天不是圍著鍋臺轉，就是圍著老公轉或者圍著孩子轉，家長里短，一天無所事事就過去了。
現(xiàn)在搖身一變，變成了有著穩(wěn)定高薪收入，每天朝九晚五，有雙休的“小白領”。去年，劉秀秀辦公室的好幾同事都開始參加函授大專班。
和大城市的年輕人一樣，下班后去健身房已經(jīng)成為王麗娜生活的一部分。
劉秀秀和同事們身上的這種變化，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永和年輕人回鄉(xiāng)就業(yè)。
永和愛豆科技有限公司在崗員工中，近兩年從外地返鄉(xiāng)人員已經(jīng)超過6成。在學歷構成上，基地?？萍耙陨蠈W歷大學生占比已上升至30%。
事實上，在永和縣所在的呂梁山區(qū)，已經(jīng)超過600名像劉秀秀一樣的當?shù)嘏院头掂l(xiāng)年輕，投身到數(shù)字經(jīng)濟的大潮里。
2019年10月，在國家衛(wèi)健委的協(xié)調(diào)引進下，由螞蟻集團“數(shù)字木蘭”計劃支持的公益項目“AI豆計劃”首先落地陜西清澗，以此為樣板，先后輻射帶動周邊子洲、綏德、永和、延川落地數(shù)字就業(yè)中心，在呂梁山區(qū)初步形成數(shù)字就業(yè)產(chǎn)業(yè)帶。
人工智能行業(yè)有一句話，叫“有多少智能，就有多少人工”。如今，人工智能無處不在，大大方便了我們的生活。我們的生活有多智能，背后就有多少默默無聞的女工。
所以，當你有一天和機器人聊天，或者使用人工智能設備時，不要忘記這些大山里努力訓練機器人、同時努力為自己生活的訓練師們，她們用自己的方式成為時代的一份子。
橙柿互動記者 沈積慧? 編輯 童蔚
關鍵詞： 高中學歷、賣早點的她 成了人工智能訓練師 人工智能
